媽媽全身綿軟地側躺在床上。這些天,癌症洶湧,一天天地蠶食著她本就不好的病軀。我坐在她的身邊,有一句冇一句心不在焉。雖然知道哪一天會來,但應該還會很遠。我就是認為,媽媽不會死。隻要有媽媽在,我什麼也不用考慮;隻要有媽媽在,我什麼也不需要看見,無論是媽媽近乎為乾癟的軀體,還是我應儘的義務;隻要有媽媽在,我更什麼也聽不清,無論是他的希望還是要求。今天的我明白,我就是一個不懂事的人,但這一切現在去說都晚了。子欲養而親不待真是不到那個時刻,不會親自體會啊。可是現在我隻能說,後悔藥不止苦還是錐心穿腸的毒藥,慢性毒藥!
今天,也許是人都在身邊兒,媽媽話多了,和每個人都說了一會兒。我當然仍是老樣子,左耳聽右耳出,偶爾入耳的幾句,我還要和他分辯幾句。不知為什麼,媽媽又講起了叢氏家族的傳說。其實,老祖宗並不姓叢,而是姓金,還是一個皇族。因戰亂,仇家藉機報複追殺。金氏家族逃難來到了東北,族人死傷無數。某日,仇人又找到了金氏家族的藏身之地。大批騎兵出動,族人得此訊息,倉皇出逃。數日,誤入一片沼澤,身後的騎兵緊隨其後,誓必殺而除根。所剩族人無奈,硬著頭皮走進沼澤,經過一段蹣跚前行,險象環生,終於來到一片水草豐茂、蘆葦搖曳之地,便一頭鑽了進去。身後的騎兵行走得也是十分艱難,不時有戰馬或士兵陷入沼澤化為養料。來到金氏家族消失的這片灘塗,但見遍地荒草下,一個個水窪猶如吃人的巨口,丈把高的蘆葦更是在烈烈風中颯颯怒吼。戰士們側耳細聽,荒原上早已冇有人行的聲音,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刺耳的烏鴉哀鳴,周圍死寂一片。將軍派士兵前去偵查。士兵拿著長杆四處試探,發現周圍全是沼澤,人隻要進去必死無疑!將軍思忖片刻,又號令弓弩手向草叢和蘆葦中持續發射了一個時辰的箭弩。“咻、咻、咻……”一聲聲破空而過,仍是悄然無聲。將軍這才心安,命令撤軍。時間一點點過去,日影西斜,草叢中,一群衣衫襤褸,滿臉泥水血汙的人慢慢走了出來。他們的臉上帶著驚恐與痛苦。一個個抱著孩子和婦人不禁嗚咽。天下之大,無處可去,今後怎麼辦呢?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裡一個年齡較大的老人。他思忖良久,當落日的餘暉照進他臉頰上深刻的皺紋裡時,他抬起頭對大家說:“今族人凋零,我等想苟活於世,須隱姓埋名於僻野荒山之間。”語畢,眾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之後又都看向老人。老人上前一步,看著眼前的一片雜草說:“今日我們九死一生,是這一片雜草叢生的蘆葦灘救了我們。從今日起,我們就生活在這,改姓為叢。”從此,這一族人在這裡捕魚、耕種,生活了下來。
講完這個故事,媽媽說:“有點兒累了,今天說的有點多。”
正有一搭冇一搭的聽故事的我聽見媽媽這麼說我急忙勸媽媽睡會兒。其實媽媽這段時間基本每天都是昏睡,醒了也隻是疼醒的。我立即給媽媽吃上止疼藥,再吃一些安慰性的養胃、保肝的藥物。我把藥放在媽媽枯槁的手上。媽媽艱難地看了一眼,有氣無力地說:“有啥用啊!”“怎麼冇用呢,過幾天就好了,咱們去溜達。”我笑著。媽媽似乎歎了口氣,顫巍巍地把藥送入口中,艱難嚥下。這時候,我如果早知道這是今生最後一次聽媽媽說話,我一定認真聽,還要纏著她多說一句。但是如果就是如果,哪有那麼多早知道。
三年多了,我一直活在後悔自責的痛苦中無法自拔。每每想起媽媽用儘所有力氣講的故事,彷彿冥冥中有個指引,讓我來說一下媽媽這雜草叢生的命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