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這個毒婦!”
“朕與你,死生不複相見!”
“烏拉那拉氏永不可廢後。”
“哀家來看你了。”
“你永遠都是景仁宮皇後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
宜修猛地睜開雙眼,怔怔地坐起身,不敢相信自己方纔夢到了什麼。
在夢裡,她先是因為一個叫作甄嬛的秀女容貌神似柔則而多加暗算,後來又因為勾結前朝官員為三阿哥鋪路而被皇帝猜忌,到最後被甄嬛陷害甚至捅破了柔則的死亡真相,以至於被皇帝囚禁景仁宮死生不複相見……
“娘娘!娘娘您怎麼了?可是哪裡不舒服?奴婢這就去傳太醫!”
屋外守著宜修午憩的剪秋聽到裡間的響聲便立馬爬了起來,剛急匆匆地進來就發現素日端莊祥和的皇後孃娘正淚流滿麵、神色痛苦地愣神,於是又馬上要轉身出去傳太醫。
宜修這纔回過神來,看了一圈熟悉的華貴宮殿和焦急不已的剪秋,這才確定剛剛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。
可真的隻是夢嗎?這夢真實得就像自己的前世一般。
夢裡皇帝的猜忌是多麼令人失望和膽寒;
夢裡甄嬛的得寵和陷害讓自己多麼地萬劫不複;
夢裡的自己又是多麼地麵目可憎、佛口蛇心!
“重重似畫,曲曲如屏。算當年、虛老嚴陵。君臣一夢,今古空名。”宜修口中喃喃。
縱使宜修自詡不是一個善類,卻還是無法麵對那樣丟了本心的自己。
她雖然是庶出,但才情品德卻也不俗,否則先帝也不會將她指婚給當時的四阿哥、如今的皇帝了。
可一切都因為柔則的入府而改變了。
柔則與胤禛一見鐘情,為此甚至特向先帝請旨,非要另娶當時已經懷有身孕的側福晉宜修的姐姐為王府嫡福晉。
在宜修的兒子弘暉高熱不退時,也是因為胤禛擔心柔則初次有孕而召集了所有太醫,以致弘暉小小年紀就病死在了母親的懷裡。
可為何宜修有孕時陪產的不是她自己經驗豐富的姨娘,而是一個未出閣但卻有婚約在身的嫡姐?
為何來陪產的柔則不守在宜修身邊,反而冬日在胤禛的必經之路翩然起舞?
……
這一切的一切從前的宜修顧念著烏拉那拉氏滿門榮辱不肯細細想過,但如今大夢初醒的宜修卻忍不住深思。
胤禛當真對這場“一見鐘情”背後的密謀毫不知情嗎?
還是嫡出的價值遠高於庶出呢?
宜修緊緊攥著身上明黃色的蠶絲被,又似乎被身上繡著鳳凰暗紋的寢衣刺痛了眼睛,深吸了幾口氣才叫住了剪秋道:
“本宮無事,再休息一會就好了。剪秋,你且去稟告皇上一聲,就說本宮頭風犯了不宜麵聖,不若去華妃宮中安置罷。”
剪秋下意識地應了聲“是”,第二次將要踏出門時才反應過來,回頭不解道:
“娘娘,奴婢愚鈍,為何不讓皇上來看望娘娘,反而讓皇上去華妃宮裡?明天指不定華妃該有多囂張了。何況您先前還準備親自下廚為皇上做老鴨湯呢?不然奴婢去做,待皇上過來便可同娘娘一起用膳了……”
宜修看著眼前仍絮絮叨叨為自己謀算的剪秋,心裡的大石頭這才稍稍落了地——夢裡的一切還都冇有發生。
她露出一個安撫的表情緩了聲音對剪秋道:
“叫小廚房去做吧。你便按我說的告訴皇上一聲,且讓他不必辛苦折騰一趟來,本宮頭疼得很,不願應付皇上。待本宮休息好了就傳膳,好東西咱們自己享用了便是。”
剪秋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家娘娘為何不執著於讓皇上來景仁宮,但仍毫不猶豫地第三次準備踏出宮門。
“好剪秋,再等一等。”
宜修突然想起自己送到華妃身邊的福子來,夢裡那丫頭不過是因為被皇帝多誇了幾句,便斃命於深井之中。
皇帝為何無緣無故去誇獎一個宮女,且為何明知道是自己送去膈應華妃的棋子卻還要繼續說?
隻怕都是皇帝製衡後妃的手段罷了。
宜修不禁有些毛骨悚然。
自己和華妃,甚至柔則與甄嬛,也許都隻是皇帝製衡前朝與後宮的棋子罷了,或許有一絲真情,卻早已泯滅於權力之下。
思及至此,宜修突然有些無力,彷彿這許多年來自己追求的一切都顯得可笑至極。
什麼情愛,什麼恩寵,到頭來都比不過那一身明黃。
“尋個理由叫福子回來吧,小小年紀的,也不必再捲進這些是非裡了。”
“是,奴婢這就去辦。”
養心殿。
“喲,這不是剪秋姑娘嗎,可是皇後孃娘有事兒吩咐?皇上現在正忙著,若是急事兒,我便先去通報一聲。”
守在外頭的蘇培盛遠遠地就瞧見剪秋,於是笑意盈盈地出來迎了幾步。
剪秋也笑著給其行了個禮,這纔回道:“倒也不是什麼急事兒,隻是皇後孃娘頭風又犯了,卻不想打擾皇上處理朝政、惹皇上憂心,這才讓我來稟報一聲,免得皇上今晚白跑一趟。”
蘇培盛一聽立馬變了臉色:“這皇後孃娘身子不爽利可是大事兒,可有傳太醫了?待皇上忙完政事,我定會告知皇上!”
剪秋深知這裡自己是不便久留了,心下有些不滿但麵上仍溫和地笑道:“這是皇後孃孃的老毛病了,娘娘說隻需多加休息就好。倒是麻煩華妃娘娘要對殿選一事多多上心了,因此還想請皇上替我家娘娘代為轉達呢。”
“這個自然,能為皇後孃娘分憂也是榮幸,我都會轉達到的。”蘇培盛又換上了那副貌似體貼周全的笑臉。
“是,那我便先回宮了。”剪秋耐著性子又微微福了下身子這才離開。
……
殿內,皇帝微蹙著眉盯著方纔張廷玉離開的背影,腦袋裡盤旋的都是他對年羹堯的那一番說辭。
人精一般的蘇培盛伺候了皇帝幾十年,見狀便知道皇帝此時心情算不得好,於是提起十二分精神湊過去道:
“皇上,您的茶涼了吧?奴才替您換一杯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皇帝有些疲憊地轉著手中的碧綠佛珠,“方纔誰在外頭?”
蘇培盛弓著身子給皇帝捏肩,看著皇帝轉佛珠的速度緩了下來,這纔開口:
“回皇上話,是皇後孃娘身邊的剪秋,說是皇後孃娘頭風犯了,需要多加休息,隻怕今日不能陪皇上用膳了。”
皇帝的手停了一瞬,似乎有些難以相信地“哦?”了一聲。
“是啊皇上,皇後孃娘還擔心皇上忙於政務、不思飲食,勸著您去華妃娘娘處用膳呢。一來是華妃娘娘宮中的小廚房深得聖心,二來,皇後孃娘說因為自己身子骨不好,讓華妃娘娘受累頗多,還望皇上替皇後孃娘周旋一二。”
因著剪秋對自己的恭敬態度,蘇培盛也不介意替皇後在皇帝麵前美言幾句。
果然,皇帝聽完便輕快地將佛珠甩到了左手,站起身朗聲道:
“那朕便去華妃處用膳吧。隻是皇後賢惠大度,朕卻不能對她不聞不問。蘇培盛,一會你去朕的私庫挑幾樣好的親自送去景仁宮,讓皇後安心養病,朕改日再去看她。”
“嗻。”蘇培盛心下感慨頗多,卻藏得死死的,隻仰首喊著“擺駕翊坤宮——”